鼓声咚咚，敲破心胸。
杀声震天，满城惊恐。
戎胥仲潏被三车围聚在中心，沉着无惧，左前有铜矛刺向脖颈，他两膀一晃，陡然挥刀拨矛，嘡地一声荡开，震得敌将一步趔趄狠狠撞靠扶杆，虎口崩裂，铜矛更险些脱手而飞。
一招虽败，好在几名同伴衔接默契，不给敌人第二刀追杀的机会，便有钺、矛先后抢来，一取右耳，一刺左肋，呼啸齐至。
老将翻腕抓刀上顶，刀柄急磕右耳钺刃，借反震之势落刀头下插，格挡左肋的利矛。刀面划过矛尖，发出呲啦刺耳之音。
再松手翻腕，抓刀上挥，斜削而出，顺势击飞了射向面门的两支冷箭。
那边执射的周将，一搓拇指戴的铜韘（she），暗道可惜。
这边老将刀不停，身再转，刀抵后颈，架开又一把铜戈。
六员周将配合极其娴熟，有攻有守，有进有避，互为援引，互作救扶，有时甚至于车驾间纵跃换位，人车相协，暗含无穷机巧，令戎胥甸无论何时何处总被两三道兵刃缠身。
随着交锋持续，六将自身的血气劲力，被车间一种无形无名之力牵引激发，吸斥之间，隐隐相合，力达数鼎，超过了六将自身的巫武之力，正是车阵之威，让戎胥仲潏也不敢大意，渐渐释放罡身之力。
双方连续换招，杀招应接不暇，招招索命。一方穿插如蜂，急风骤雨，一方岿然若山，从容不迫。
观战者只觉动魄惊心，丘上众人更是看得一阵揪心。
戎胥牟小脸紧绷，忍不住替阿爷担心，心潮激荡下，便觉心慌得难受，短气，而身体不断倒汗。
自忖着，大约就是四伯说的虚症吧。
一手轻轻扶倚着同样全神贯注的大哥，一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腰中的黑匕。
这黑匕，称作短剑也不为过，足有男子上臂长，连柄带刃通身一体，并非族中之物，甚至无人识得，但却是四伯看了都赞不绝口的利器。
握着这柄醒来便随身的家伙，便觉心安不少。
他有意掩饰自己的异状，但骊戎氏母子连心，自然有所察觉，便搂着他坐了下来，“牟儿，快坐下歇歇，就算身子好些，也不要逞强！你阿爷这一时半会也打不完！”
说着便帮他擦拭额角的汗迹，她知道幼子从来不喜被人视作病弱，今日性情又开朗许多，更需要她小心呵护，不使无意的言行伤他自尊。
“你说周昌也是，这么厉害的车阵不去打昆夷，留在城里做甚么。”戎胥季广也看得紧张，忿忿不平道。
为了缓和情绪，骊戎氏慢悠悠道：“牟儿，娘跟你说啊，周国这车阵据说分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宿、八卦、九宫、十方，可随意拆合，还有无穷的变化，看似杂乱，其实内含玄奥，对一人可用，对十人、百人、千人都可用。”
“少夫人族里不愧是桥山有蟜（jiao）氏的后裔，连《轩辕十方》这等秘法都清楚。”淳夏夸赞道。
轩辕十方？为甚么自己觉得耳熟，之前听过？算了，当真想不起来！
“阿娘，车阵这么厉害，阿爷会不会有事？”
“不会！阿爷能破！”戎胥来扭头，见弟弟不知何时已挨着娘亲席地坐在石上，一拍脑袋，怨自己又大意，慌忙脱衣，铺在弟弟身下，“地上凉！”
骊戎氏也不拦，看着兄弟二人的亲昵，心中实在欢喜，又摸了摸肚腹。
戎胥季广越看越心惊，大皱其眉道：“我记得那六人，算是我这一代的顶尖，刚发现其中还有周威那家伙，周昌也真是舍得，虽说是介竖长子，他就不怕被爹一刀砍了......小心！好险……淳夏，你说这轩辕阵这么厉害，爹会不会玩大了，怎么着也该叫上伯承大哥呀！”
“十年前，西北鬼戎何其强盛，十二翟王凶名在外，却都死在六合车阵下，周伯季历当时仅以铜骨境修为，便战惊天下，其后更不知有多少高手命丧《轩辕十方》，能聚弱抗强，此阵当世第一。”淳夏忽然话音一转，“只可惜下方的三才不是六合，周昌这是捉襟见肘了，只有六将可用，虽得车阵精妙，但在老大人的罡身境眼中，无处不是破绽，只需以力破之。只不过，老大人之意怕不在场内啊，很快就要见分晓了。”
丘山话音未落，场中便传来戎胥甸的喝声：“若季历在此，老夫也不得不尽全力，你等小辈还差得太远，杀鸡屠狗一般。周昌小子，这就是你的依仗吗，实在有辱你君父的威名。”
“老贼，休得猖狂！”
“老儿，吃我一矛！”
此起彼伏的呼喝中，换来得却是突然的攻守易势。
十余招后，颓势愈加明显，六将纷纷露出不敌之疲态，左支右绌，狼狈不堪，更不时有人摔落车下。
戎胥仲潏寻隙撇了眼周阵，依旧毫无动静，暗叹周昌稳重，竟到此刻也无增援添将的打算。
同在西北御戎，他与周伯季历也有并肩之谊，惺惺相惜，对方看重的晚辈，他也不失欣赏，心中慨叹：“罢了！不见血不足以逼动周昌，如今商王强令，情势如此，为了减少我戎胥子弟的伤亡，莫怪老夫辣手无情了！”
戎胥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的阿爷，一招一式，手脚跟随比划，忽然发现甚么端倪，喊道：“阿爷发力了，必胜！”
来了！场外也有数人心中暗道。
但见戎胥仲潏化力运足，激发罡劲，罡力透彻长刀，竟在刀锋凝成淡淡的罡刃。
老将抢出一刀，罡劲十足，劈得一将跌坐。
不好！周将顿感不妙。
老儿的力道猛增，莫非刚刚真的只是在热乎筋骨？
刀势不断，击开阻挡，黄芒一闪，居中驾马的御者人头飞落，鲜血如泉喷射。
下一瞬，腿点青犀，撞靠车轮。
前冲的车势一遏，战车离地翻起，亏得另一侧周将以铜钺尾端的爪形鐏，重重插在地上，更以双脚猛蹬异侧护栏，才将翻倾之势堪堪止住，而铜铸的护栏却不禁其力，喀嚓崩裂。
也亏得战车为薛族秘法所制，才能禁受如此激烈的冲撞，换做寻常车驾恐怕早已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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