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进来看戏的戏迷除了方才被喜宝一嗓子吸引过来的少部分戏迷之外，大多数都是看了广告牌，作为毛、梦、艾、李的戏迷，专程来瞧她们四个的。rn 再有就是府台夫人邀请来的那些贵妇家属群体，这些人一接到邀请，就立即打听了这边的情况，自然也知道广告牌上的内容。rn 都知道今儿戏台上该有哪些人。rn “髦儿戏啊，是从咱们松江府发展起来的新兴曲艺，主要就是女人唱京戏，图个新鲜。只是没想到府台大人还有这种雅兴？”rn 杜、林、李三人作为松江府三巨头，传说中流水的府台大人，铁打的土霸王，有自己的雅座不坐，偏挤到府台大人这间来说话。rn 府台宋兴民懒得搭理他们，眼皮都不抬一下，斜靠着椅子伴着锣声摇头晃脑。rn “听不大懂，不过是内人喜欢，本官陪她而已。”rn 几个男人挤到这边，府台夫人唐曼茹便被挤到了另一边，正好与三位的夫人凑成一桌喝茶。rn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梦老板接受记者采访时，被人群堵在路边的那位妇人。rn 其实按照三位夫人的习性，四个人凑一块儿，搓搓麻将正好，在戏院搓麻将，更是别致。rn 但唐曼茹不发话，她们便不敢动，只能硬找话题打破僵局。rn “令媛不是前阵子回国来了？怎么没一块儿带来？”rn 杜夫人首先发问。rn 唐曼茹一心盯着台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来了，她不想叫人知道身份，说是要带着洋同学在一楼自己看。”rn 三位夫人一听，忙得探身往下瞧。rn 果然瞧见一桌上几个洋人中间坐着一个黑头发的中国姑娘，都在认认真真地看戏呢。rn 三人于是又坐回来，笑而不语。rn 倒是李夫人斟酌着语句说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rn 成日里闹着什么维新、男女平等，还要闹什么革命？rn 依我看哪，都是那些外国的传教士闹的，夫人您可得把令媛看紧一点。”rn 唐曼茹不接她话茬，只冲着戏台上扬下巴。rn “开场了，看戏吧。”rn 李夫人吃了瘪，气氛越发尴尬，林夫人只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陪笑着说道：“说起戏来，这个梦老板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陈老五闹掰了，现在戏都唱不下去，还要闹隐退，你说她是何苦来呢？”rn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是苦而不是甜？”rn 说曹操曹操就到，梦老板一进雅间，把三位夫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后来一看唐曼茹还坐着，她们才想起来凭自己身份犯不着这样，便又纷纷坐下了。rn 林夫人还骂道：“你这破落户，进来也不打声招呼，吓了我一跳。”rn 梦老板也不客气，挑帘进来顺手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没做亏心事儿你怕什么？”rn “梦丽珠，你讲讲道理，我们可都是来给你捧场的！要不是宋夫人要过来，我们还不来呢。”rn 刚才茶楼老板只说来了贵客，让她上去招呼一下，也没说清楚是谁来了。rn 这会儿林夫人提醒她，她才终于看见坐在主位上的唐曼茹。rn 于是她一把拍掉手里的瓜子皮，顺手把林夫人往边上一扒拉，走到唐曼茹身边，伸出手来笑道：“都跟我说是有贵人来，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夫人您。您喜欢听戏怎么没跟我说过？知道的话，我那会儿多送您两张戏票啊。”rn 谁知道唐曼茹根本眼皮都不抬一下，一边瞧着戏台上，一边道：“戏都开始了，你这个正角不赶紧扮戏，跑到这里来，不会误戏吗？”rn 梦老板好没意思地收回了手，敛了笑容道：“这不是听说有贵客来了，我上来尽下地主之谊吗？要早知道来的是您，我就不上来了。”rn 她说着一回头，就瞧见三位夫人都在偷笑，刚刚唐曼茹不给她们面子，她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这会儿唐曼茹也不给梦老板的面子，她们的心里倒舒坦了不少。rn 可她们舒服了，梦老板不舒服，为了找回场子，她立时招呼小二进来道：“给宋夫人她们上最好的茶果，算我请客。”rn “用不着，”小二还没来得及答应，唐曼茹忽然开了口，转身看向梦老板道：“戏唱好了，比什么都好。”rn 梦老板脸色越发难看，冷冷道：“知道了，倒不劳烦您操心了。”rn 她说着，强装镇定地出了门，旋即加快了脚步，一边扯衣领子一边在心里暗骂：“脾气古怪的老妖婆，成天的看我不顺眼！真不知道她到底来干什么的！”rn 想到这里，梦老板忽然顿住回头看去。rn 对呀，她到底来干什么的？rn 雅间里，瞧见梦老板负气而走，唐曼茹无奈摇头。rn 终归是个没什么头脑的破落户，也不知她那日关于《易经》的话是怎么说出来的。rn 她这正想着，场下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rn 众人朝戏台上一看，原来登场的赵光胤竟然是毛老板演的。rn 原本她一个青衣，画了红脸，挂了髯口，声音又是老生的唱腔，观众应是瞧不出她是毛老板的。rn 但毛老板唱戏有个独特的地方，就是她左脸比右脸好看，正面亮相时为了呈现的效果好，必定是左脸朝着观众多一些，别扭是别扭了一些，但时间久了，戏迷看习惯了之后，便成为她的特色了。rn 这在京剧演员中是不多见的，门口的广告牌上又写着必定有她，因而熟悉她的戏迷一下认出来，心中狂喜，不觉叫起好来。rn “除了今天，什么时候瞧见毛老板唱老生啊？”rn 有些戏迷甚至热泪盈眶，道：“什么时候也没瞧过啊，毛老板都离开戏台多少年了，除了今天，这辈子都不可能瞧见了吧？”rn 更有梦老板的戏迷跟他们惺惺相惜，“你别说了，过了今天，我们也瞧见不见梦老板的戏了，同是天涯苦命人啊，待会儿梦老板的刘金定一上台，可得给我们也叫声好啊。”rn 这边有不明所以的路人甲忙问道：“梦老板去刘金定？广告上不是没贴吗？你们是拿到戏单了？”rn “废话！今儿是梦老板的隐退舞台，她不演刘金定，谁能演？”rn “那不对呀，我可是冲着刚才在外头唱刘金定的小姑娘来的，她要不登台，我要退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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