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连输两场,怒火冲头,也顾不得体面,一把掀了赌桌,指着都过敏大骂:“你是哪来的蛮子?!知道小爷我是谁吗?”
后头随从跟着鼓噪:“这是胡家二少爷,宝船都是他家的!你这蛮子,还不道歉?!”
都过敏一笑,从领口处拿出那瓶淡金色的夜离草花汁:“胡家二少爷名扬四海,我自然知道。但你们又知道,宝船为什么是你家的吗?”
一时赌场鸦雀无声,众人全都转过来,看他们两个争执。
都过敏笑笑地说下去:“你家崛起,是因为制香,尤其是,当朝天师,喜欢你家的香。那么想必你也知道,最近西北山崩,你们香料里重要的一种原料——夜离草断供了,而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就是因为,我手中奇货可居,想找京城大户合作。”
“如果胡家不想买我们的原料,可以呀,”都过敏一摊手,转头望向周遭众人,“这里难道没有想跟我们合作的人吗?”
围观的人群中不少眼睛亮了,虽然表面上没人敢出头得罪胡家,但很多心里蠢蠢欲动。最近夜离草缺货的事大家都知道,如果有稳定的夜离草货源,谁说不能对胡家取而代之呢?
这一下触动了他家的根本,胡莱也有点怕,但面子上下不来,支着脖子还在那里嚷嚷。
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扭头看去,果然这边的闹剧已经有人去报知给了胡家大少爷。
胡芹到场,在场的人都为之一凛,他身量适中,气质沉稳,与花枝招展的弟弟相比,通身几乎是全黑色,但仔细看,才会发现黑衣之上,又用对比度不同的黑线刺绣,绣出九种缠枝花卉的暗花,浑身没有多余的饰品,唯有拇指上一只老坑翡翠扳指,浓绿耀眼,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知价值连城。
然而他这一出现,刚才蠢蠢欲动那些人都黯淡下来:知道没戏了。
胡芹的目光落在了淡金色的小瓶上,心头也一惊,不知这蛮子是何来历,但现在,真的很少见如此纯净的夜离草花汁了。
想着,他转向胡莱,严厉呵斥:“宝船本为四方宾朋而设,你再胡闹,小心我禀告父上!”胡莱讨厌兄长却又怕他,低了头不敢做声。
然后胡芹向都过敏拱手:“这位兄台,舍弟多有得罪,还请移步墨玉厅,在下设酒为您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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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小宁恹恹回房。
方才,在墨玉厅的酒宴她参加了一半,胡芹果然上钩,对夜离草来历极为关注。而都过敏按之前准备好的话术应答,小心不露破绽,说掌握了新的夜离草产地,知道奇货可居,所以不远千里来到京城。
胡芹左右探听,都过敏只是不吐口,反而从他口中打探出不少京城旧事的消息。当话说到更机密的时候,胡芹声称担心外泄,就把所有伺候的人都遣散了,说要跟都过敏单独谈。所以小宁这扮演的侍女,也被打发回来。
小宁上楼之前,还感到宝船的二层十分富丽,可从三层下来,突然就觉出这二层的寒酸,船舱间的过道窄小,门口的雕花粗糙,熏着的香盖不过海上的腥臭味。
等等,这真的是……很腥啊……
小宁捂住鼻子,用手上昏黄的烛火照去,发现地面一滩水渍,就在她的房间门外。
再仔细看,拉门上蹭了一片黏液,腥臭,冰冷,湿滑,让人不禁想到,徒手抓青蛙,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
是不是胡莱干的?她第一个想到,这混小子,八成搞小动作。
她把手收回来,打算去底仓借些工具,清理一下。
她提着灯火,下了底舱,如果说,刚才她感到二层有些寒酸的话,这里,几乎就是另一个世界。
即使在琼紫厅,已经有客人开始斗富,你带一株一尺高的珊瑚,我就要带两尺高的,她甚至听说,往年,墨玉厅的一个客人甚至还带过一只驯化的白老虎上船,大出风头。这些货物挤占了大量的仓位,把剩下的船工和下人们赶去船尾的一隅,八个人共享的空间还没有老虎笼子大。
她在半黑暗的空间中摸索,海浪拍着船体,在这一层形成沉闷的回响,可除此之外,这一层安静得有些诡异。
“咚!”
一声巨响,吓得洛小宁头发都竖起来了。可转脸一看,原来是自己不小心,把挂在舱壁的一把斧子碰掉了,砸在地上。
她把斧子捡起来,奇怪的是,即使这样的声音,也没招来人查看。
是太辛苦,都睡下了吗?她在心里想。
然后,她想到,上头还在酒宴笙歌,那厨房总该有人吧。她只是想去借块抹布。
于是她沿着路,摸到厨房去了。
厨房是一个半封闭的区域。走进去,有两个水箱,里面养着从海里捞上来,但一时还未烹饪的鱼,为保持鲜美,提供一点海水,供它们维持生命。
左边的水箱里是一条剑鱼,这种海中的王者,躯体此时几乎挤满了水箱,头上的剑折断了,借着残存的海水苟且喘息。
右边的水箱则有些空,几只梭子蟹,小章鱼安静地蛰伏在底部。不知里面的鱼是不是已经上了餐桌。
顺着水箱间的路径往里走,开始出现了干活的人。可是,他们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走进来的洛小宁,机械地重复杀鱼、切菜、洗锅等等动作。
洛小宁抽了下鼻子,这里的鱼腥味,比外头还要重好多。
“请问……能借一下抹布吗?”她开了口。
没人理她。
洛小宁有些受挫,又想,即便是下人,也是大富人家的下人,有些傲慢也是难免。
也罢,毕竟她这边打过招呼了,不算不告而取。于是她走进来,从灶台旁自拿了一条多余的抹布。
在这一角,她又看见一只大水箱,比先前装剑鱼那只还要大,不过是空的。
她往里头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跌进去会淹死的程度,里头的水都是黑幽幽的。
难道,船上还抓了鲨鱼来吃吗?但之前的餐食和宴会上,怎么都没有见到。
她心头闪过一丝好奇,但也并没深究。这里的腥臭味熏得她眉头紧皱,她打算赶快退出去。
退出时,那些厨工还是无人理她。只是,她听见“咕瀼”“咕瀼”,一种好似吞咽湿哒哒东西的声音。
她低头看过去,是一个厨工,蹲在水箱旁边的地下。两腮都是凌乱的鱼鳞和鱼血,滴滴答答滴下来。
他正在生吞一条还在挣扎扭动的大黄花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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