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院绕了一圈,铃铛没找见,小宁回想昨晚的经历,开始有点头皮发麻:不会是产生幻觉的时候,掉在那池子里了吧?
那池水一池青萍,水色幽碧,美则美矣,但不知为何,想起昨夜景象,她心头掠过一阵阴森之感。
跟着她帮忙找寻的几个丫鬟小厮,听说东西有可能掉进池子,也明显分为两派。
“算了吧……”一个小丫鬟畏畏缩缩地道,“老爷平时都叫我们离那地方远点,掉进去可不是好玩的。”
另一个则贪图赏钱,斥道:“洛姑娘说,她昨晚也不曾落水,就算东西掉了,也最多掉在浅表岸边,咱们拿钩子捞捞,怎么会掉进去?”
“叫老爷知道了,只怕要责骂。”
“老爷这会安抚夫人去了,就咱们几个,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罢了罢了,你怕你且回去,到时洛姑娘分赏钱,我们还乐得少分一份。”
先前那胆小丫鬟咕咕哝哝的,又舍不得赏钱,到底跟来。
洛小宁在昨天险些掉下去的地方转了转,发现半个自己的泥脚印,忙道:“就是这里。”
几个丫鬟小厮忙围过来,先查看了池塘岸边的淤泥,确定没有。一个小厮脱了一只袖子,把手伸下去,摸了摸,也没摸到。
“阿胜,你来试试,原来谢夫人的金钗子,可不是你帮着找着的?”
“嘘!找东西就找东西,提她做什么?”大丫鬟道。
洛小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个“夫人”,应该就是之前被弃的谢柔柔。
被称作阿胜的是个年龄稍大的小厮,有点神神叨叨的,此时拿出一对“L”形的金属棒,以及一只金色的鱼钩来。
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的:“寻龙尺,挂金钩……寻龙尺,挂金钩……”放任那一对金属棒在手中自然转动,等停下来,便把鱼钩抛向所指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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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他们在这忙活的同时,都过敏也打听到了想打听的,软磨硬泡,舌灿莲花,终于让那戏班小旦肯开口,告诉他陈年往事。
“你说,原先在别处当龙套时,认得一个小生,曾在东都‘玉楼春’戏班唱过?”
“是,您也知道,岭南不比东都繁盛,有个东都红过的小生肯下来,都当宝一样供着。”小旦答道。
“那你可知,他在东都时艺名叫什么?”
小旦摇了摇头:“您也知道,我们这行,换个班子,就换了艺名了。”
“真的一点都没听过吗?”
小旦显得有些为难,苦苦回忆一番,尽量找补了一句:“名字我是真不知道,不过听说,当时老板招他进来,问会不会唱最红的《晴柔记》,他甩开袖子就来了一段,词熟得很,想来,原是惯唱文生的。”
文生……都过敏感到心里的期待本来像张满的气球,结果被一下子戳破了。
《晴柔记》里没有武戏,里头的小生都是文生。
而结合之前戏春提供的线索,玉楼春里两个小生,武生叫小楼,正是他的失散的兄弟“阿意”,而文生叫玉生,只是与他们从无交集的一个普通戏子。
差之毫厘,可又失之千里。
这种兜兜转转,眼看看见了希望,却又从高处坠下的感觉,他已经经历了数次,真是太难受了。
不过,虽然小楼的下落还是无解,他下意识地有种直觉,今天杜举人的行为非常奇怪。
所以他就继续问道:“那先前你提到,去过杜家,又劝你们班子不要演《晴柔记》,是跟这小生有什么关系吗?”
小旦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都过敏把她拉到一旁,又塞了个红包儿,小旦左顾右盼几下,才说下去。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杜举人正与那制香铺的女儿打得火热,在外头住,那原配夫人深闺寂寞,就常来戏园子听戏。”
她这里说的“原配夫人”,应该指的是谢柔柔。
都过敏在心中吐槽:她也并不是原配夫人。真正的原配夫人,是我娘。
“哦,谢夫人,是吗?”他做了一个委婉的小小纠正。
“对,对,好像姓谢,”小旦道。
“没事,您往下说。”
“那谢夫人虽然失宠,使钱倒是不拘。有人爱听我家的戏,班主自然高兴,还特地进府去唱了几回。没想到,就惹出一件大八卦。”
“怎么呢?”
小旦露出些许难以启齿的神色:“那谢夫人虽然三十几岁,保养得好似二十多;我家唱《晴柔记》那位小生,又有些怪癖,专意喜欢比他大些的……一来二去,两人竟有了些首尾……”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都过敏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桩畸恋,无论从年龄、地位、已婚的身份方面,都为世所不容。
“我们班主听得风声,劝他赶紧断了,莫给戏班惹事,他嘴上应着,也不知断没断……直到有一天,该是他的戏,人却左右不来。”
“班主正急的要死,却见杜举人气势汹汹冲进后台,砸了我们的东西,抓着班主的领子,兴师问罪,说我们当家的角儿,居然拐了他老婆私奔,两人一起跑了。”
“我们当时,都吓得半死,杜举人嚷嚷着要告官,他是御赐的官身,我们只是下九流的戏子,何况这事上,我们也确实理亏,怎能不怕。”
“最后的最后,班主赔了家当,含泪把戏班解散了,才给他解气。”
“我运气还算好的,进了这旦官戏班,”小旦绞着手里的帕子,“可原来那戏班里的同事,不是都有这运气的。若我一日还能看见那小生,一定当着面问问,你拐人私奔,可害苦我们了。”
小旦说完这一堆,长长叹了口气。
都过敏也明白过来,难怪杜举人今天会因《晴柔记》发那么大的火,敢情这勾起了他对绿帽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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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消息,都过敏回到杜府,正赶上小宁挺大的阵仗,在池塘边。
都过敏一问,居然是在捞铃铛,不由笑道:“值什么啊?你这赏钱给的,比铃铛还贵。”
小宁嘴上没应,心里道:那不是你给的吗?
说着,那神神叨叨的小厮一扔钩,抬起来,水面居然真露出几缕天青色的穗子。
“神了!”小宁乐得大叫。
然而,众人很快发现了奇怪之处。那一个银铃,能有多重,然而此时,鱼竿都被压弯,似乎底下有大团的杂草浮萍,或是其他重物,缠在了钩上。
鱼钩缓缓上升,银色的铃铛从遮天蔽日的莲叶中一点点露了出来,围观的人们却都屏气凝神,等着看底下到底是什么。
然后,那胆小的丫鬟最先大声尖叫。
一截森然白骨,被带上来。能看出是一段人的手臂,白骨缠在水草与福袋的流苏之间,仿佛这只手还有着怨念,在紧紧揪住那只银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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