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坚决要和离,要让曹家给个说法,不然誓不罢休。
这事本就是曹家理亏不对,村长也没有偏帮曹家的道理。
是以,最后曹婆子纵然万般不情愿,但看着缩着脖子一声不吭不站出来的儿子,也只能咬着牙,点头同意了和离。
然后便由唐明德动手帮着写下了和离书,方氏毫不犹豫摁了手印,曹大桥这里不肯,却是曹婆子押着他的手给他摁下的。
聘金不退,要赔偿的一两银子,曹婆子可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村长先借给他们的。
方氏拿着银子和和离书,一刻都没有多待,带着女儿就收拾包袱离开了曹家,头也不回出了松山村。
村人看了一场这样的戏,也是唏嘘不已。
不过被村长敲打了一番,不要出去乱传,大家想着小姑娘的名声,也都是点头应下,却是实在忍不住,在村子里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曹大桥,真是太不是东西了。
青枣是被带着走了,今儿也是头一遭受伤害。
可苗香呢?
这个他们满村人看着长到七岁的小丫头,勤快又乖巧的,曹大桥是她亲爹,曹家就是她的家,她能走?
村人担心的问题也是村长两口子担心的问题。
是以,让村人们都散去了,两口子并没有跟着离去。
“大全弟妹,今儿这事是个啥事,我也不跟你挑明了说了,说起来我都觉得臊皮,上回你嫂子就敲打过大桥的,可这人显然不把他村长婶子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啊,我现下就只问你一句,你还当苗香是你亲孙女不?”村长看也不看曹大桥,只看着曹婆子道。
村人散了个干净,曹家堂屋里只剩这几个人而已。
曹婆子坐在一张板凳上,双手撑着大腿,还沉浸在好不容易讨回来的媳妇和了离,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欠了一两银子的悲愤中。
听着村长这点着她问的话,她下意识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那里,孙女苗香正被村长婆子揽着坐在那里,低着头红着眼眶,小小的身子,比同龄的女娃个头小了不少,身上穿得衣裳也有些不合身。
这些年,他们家穷啊,仔细想想,自没有给孙女置办过一身新衣裳,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她缝缝补补拆了她那死去的娘的几身衣裳拼出来的。
这孩子,打小就勤快,乖巧,懂事,家里里里外外的活抢着干的,三岁就能帮着她烧火做饭,五岁就能帮着洗衣裳的,就没有这么勤快的孩子了。
若是还有个孙子,这么勤快的孙女,她也是喜欢的啊,好好拉扯大,嫁出去,也是家里的福分。
可惜,她没有孙子,只得这么个孙女。
再勤快又咋样呢,又不能传宗接代。
这么多年了,她真是每晚做梦都能梦到死去的老头子红着眼质问她,咋就没给老曹家传下个香火啊!
有生之年,她要是没有个孙子,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没脸下去找老伴哟。
曹婆子拢拢嘴,“自然是亲孙女的。”
村长看着她那扯着脸皮的样儿,也是有些窝得慌。
这满村里,老的年轻的,就没有哪个妇人像曹婆子这般执拗的了。
这也是大全当初死的时候作的,当时他在场,那死死抓着曹婆子的手都非得要她答应了一定要让曹家有香火继承才咽了气的。
这么多年了,只为一个孙子,也是曹婆子的心病了。
孙子孙子,传继香火固然重要,可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有的总会有的。
瞧孝全弟妹,可是比曹婆子还苦吧?
没了男人,又没了儿子,儿媳也跟着没了,只得一个孙女,真执拗着要香火,那不得活活把自己给熬死?
没有孙子,人一个人咬牙拉扯着孙女长大,如今这日子多好?
孙女又能干又出息,留在家里招赘,咋又不行了?
难道孙女生的,身上流着的就没有自家的血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当村长的,也是管不了人家非要求孙子的事的。
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当苗香是你亲孙女就成,这好好的孙女,多勤快多乖巧的,村里谁不夸?难道你忍心看她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曹婆子忍不住抬头看村长,下意识反驳道:“咋就毁了?我又不打她不骂她的,好好的拉扯她长大,咋就会毁了?家里穷没办法不是,要不然,我舍得让她每天做这么多活没得新衣裳穿?”
“你真非得要我把话挑明了说?”村长啧了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曹婆子不由就抿住了嘴,“行了行了,我往后管住他还不成?家里别的不多,就屋子多了呗,往后我带着苗香睡一个屋,再不让她一个人一个屋了,早晚不离她成了吧?”
那样子,分明就是早就明白儿子做的事的。
也是,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当娘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做了些什么呢?
不过就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孙女又哪有儿子重要呢。
村长看得明白,微微叹了口气,撇头看了村长婆子一眼。
村长婆子牵着发凉的小手,看着曹婆子那绷着脸皮的样子,忍不住把人拽紧了些,想了想,就道:“我听说苗香穿针挺厉害的,正好这回接的绣活多了些,我跟雯娘还有慧儿有些忙不过来,便让苗香住家去,帮着忙活几天再说吧!”
村长听着,心里明白老婆子这是心疼丫子,便点了头,看向曹婆子道:“那就让苗香去给我家帮几天忙,我们管吃住!”
角落里窝着一直没开口的曹大桥却唰的一下抬起了头来。
他不敢同村长说什么,只看了曹婆子一眼。
曹婆子一见,便忍不住嘟囔,“这马上过年了,家里活还多着呢!如今又欠起银钱来了,要编好多篮子才攒得出来的,苗香要留在家里帮着忙活的。”
这是不愿意了。
村长往曹大桥那里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管吃住,也不白帮忙,十文钱一天,就从那一两银子里头扣!”
曹婆子一听,眉目间就松和了几分,“就是帮着穿穿线什么的,真给十文钱工钱?”
“我还能诓你?”村长气吹飞了胡子,也是难得同这母子两个多扯蛋,他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想多活两年,像他爹一样长寿点呢!
曹婆子就打哈哈笑了笑,看了儿子一眼,点头道:“那行吧,苗香就跟你们做活去!”
村长摇了摇头,忙招呼着村长婆子赶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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