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一噎,“你这妇人蛮不讲理。大人,这摆明了是要讹上小民,她家这是死了儿子,非得找个人迁怒才痛快。”
徐少卿满脸不赞同的看向杜家人,
“杜夫人,这就过分了。明知这药不是治病的药,还非要给令郎喝下,怎么怪得了旁人?”
杜夫人也是疯狂,见人就咬。尖声道:“怎么不是治病的药?那药起初喝了也是有效果的,于大夫看了药方,也说是极好的,可以用。”
堂上一片嘘声四起,崔远也不是个呆的,立马将矛头指向了于大夫,
“于大夫,你这是何意!感情让病人照麻药方子喝药是你指使的?”
杜夫人恨声道:“你这个庸医开的方子,要不是于大夫也说好,我哪里敢用?”
听明白的人都很无语,一边骂人庸医,一边夸人药方子好。有名气的大夫不敢开方,最后还得喝庸医开的方子。这是掀起衣裳吃奶,吃罢接着骂娘。
崔远冷笑,“好!好!于大夫既然给我这个庸医开的方子做保了,就请向堂上的大人们,堂下的街坊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我走后,让病患家属熬麻药给病人喝?”
于大夫脑门子出汗,心中大叫倒霉,眼看着这么一口黑锅悬在头顶,快要落到背上。此一番如果不摘干净,那是一辈子的污点,可光摘自己,那肯定也不好摘。
于是深呼一口气,严肃的说道:“大人容禀,肠痈之症,自古就为必死绝症,一般医者见了都是闪身即走,绝不沾手。但若病患家属苦苦哀求,也会开上一副方子,使病患临死前少些痛苦。草民看过崔郎中的方子,虽不治病,但用于减轻痛苦是极为有效的。便是我自己开,也不见得开出更好的方子来,所以临去之前对杜夫人说这张方子可用。”
“你胡说!你胡说!我儿得的不是必死之症,这个庸医说能治的!他说能治的!他没有治好我儿,他该死。”
杜夫人又再扑了上去,这回衙差没能拦住她,直让她冲到了崔远的面前。要不是被两名大汉死死的拦住,都能吃了崔远。
崔远怜悯的看向她,
“我原本有几分把握的,是你不让我治,你把我赶走了,杜夫人,是你自己害死了你儿子。”
“啊——”
杜夫人凄厉的喊叫着,又一次逼近了崔远,她的指甲几乎只差一寸就能抓破了崔远的脸。
“肃静!肃静!杜夫人情绪失控,如不能冷静下来,立即请出大堂。杜伯爷,你来应答。”
杜宣阴测测的道:“让本伯爷应答什么?难道本伯爷的儿子便要白死了吗?”
徐少卿倒是气笑了,
“事已至此,案情明了,没有人害死你们儿子,他的死因是肠痈之症。崔远提出的治疗方法,你可以不相信,不接受,那便与他无关了。这张药方有数名医者做保,并且也是言明了的,此乃麻药,只能减轻痛苦,不能治愈疾病。要将治死人的罪名强加于人,与律法人情都不合。”
杜宣咬着牙,死瞪着徐少卿,“我的儿子不能白死!”
“杜伯爷,你待如何?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你要让本官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硬要冤枉崔郎中杀人?”
杜夫人又在嘶嚎,
“他说的能治我儿,我儿却死了。他开的药,说是解除痛苦,我儿还是疼死了。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堂上以及堂下大多都已听得明白,这摆明了是杜家痛心儿子惨死,不论有理没理,是一定要有个人偿命才甘心。
徐少卿皱着眉头,又问崔远,
“杜夫人说那麻药的效果不好,最后小公子还是疼死了,是怎么回事?”
崔远答道:“大人,麻药还是很有效的,刚才杜家的人也有说,起先不疼了,小公子还睡了一个时辰。”
“杜家人回答,可有此事?”
一个婆子颤颤的道:“是的,大人。第一碗药是有效的,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大好了,后来喝了也没用。”
“等一下,一共喝了几次?”
“三次……四次……”
“到底是三次还是四次?”
“嗯,四次。”
一片抽气之声,旁人或许不懂,但行医的无不神色复杂。
徐少卿问道:“崔郎中,这又是如何?”
崔远道:“麻药是好麻药。未去杜府之前,我在一个骨头断裂的病患家中治疗,当时他疼得半死,便是喝了这碗麻药,安静下来。治疗时不曾大呼小叫,不信可以去查问一番。”
“大人。”
这时,崔远所在的西城医馆曹馆主到来,出言作证,
“小民是西城医馆的曹顺,这张方子是我们馆里和几位有名的大夫一起拟的新方,应用了一段时间,十分有效。小民担保此方没有问题。”
“草民也担保。”
“草民也来担保。”
徐佑问:“你二人是谁?”
“草民卢云成。”
“草民梁安。”
这两个人在京中很有名气,尤其是卢太医未致仕之前,乃是京城医界领军人物。大夫是越老越值钱,他如今虽没有品级,却是比宫里的御医更得世人的尊敬。
徐少卿点点头,“那为何后来又不管用了?”
卢太医往上一拱手,
“大人明鉴,麻药的药效都有时间限定,端看药量大小以及病人承受的药量极限。普通的正骨之痛,通常只半个时辰便过了。崔远开的药效一个时辰,是因为此等手术非一人短时间可为,半个时辰他做不了,因此加到一个时辰,是算着自己的能力而为。杜小公子喝下一剂药,沉睡是正常的,但在此时间内,病原并未清除,杜小公子醒了还会疼。且因病情的耽搁加重,只会更疼。而麻药这种东西,人在经受一次之后会产生耐药性,效果不如第一剂好了。一般只在手术未曾完成,而药效已过时,加上一点量延长片刻。像杜小公子这样,只治标不治本,且连服四剂,那到最后真真是毫无作用的。大人,此病非药方之错,也绝非药之错。”
“胡说,就是药方的问题,是药的问题。”
杜夫人的死咬不放,让徐少卿大感头痛,
“杜夫人,这药方已是有几位名医做保,没有问题。如果怀疑药有问题,崔郎中并未卖药给杜府,也不关他的事。你如再不服,可传卖药的来问话。”
当下有人去传药铺伙计上堂。
堂上问话仍在继续。
“杜夫人,你还有何不服?”
杜夫人哆嗦着嘴唇道:“麻药,麻药是有毒的,我儿是被毒死的。”
徐少卿道:“即便是药有毒,那也是药堂的问题,赖不着崔郎中。”
“就是那方子的问题,他给我儿开的就是有毒的方子。”
徐少卿气恼的又问:“崔郎中,这麻药喝了可是有毒副作用?”
崔远面色稍有迟疑,于大夫上前答道:“大人,是药三分毒,这药方中原本就有使人昏迷致幻的药物。普通人喝一剂,两剂或许是没事的,但喝多了就不好说。”
这一下,几乎所有心思敏锐的人都发觉这个姓于的口口声声是为崔远解释,但言语之中似乎又坐实了崔远开了有毒的方子。
崔远心里一紧。
徐少卿意味深长道:“哦?也就是说,于大夫,你明知道此方有弊端,还是让人喝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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