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入密是直入识海的法术, 宗主实在焦急关切, 传进来的声音震耳欲聋,想打个雷盖过去都困难。
顾在水心头一沉, 呼吸隐约滞涩,低头望向面前仍乖乖抱着自己胳膊的小娃娃。
小心魔不知听没听懂,清秀黑眸微微睁大, 依然仰了头望着他, 水洗似的湛亮眸光显出柔和疑惑。
“不是的,是他们——”
迎上黑眸里的光亮,顾在水胸口窒闷, 磕磕绊绊开口解释:“我没有要伤你, 是他们在外面瞎操心。我一会儿就去把他们砍成十八段, 剁得碎碎的——我不伤你,你别怕, 你不是他们说的心魔, 你是我的……”
他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定位小心魔的真正身份,却又觉得无论哪个都不合适。
徒弟的称呼在嘴边盘桓一瞬又咽了回去, 因为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话尾也无从着落地空了一瞬, 反而让整句话意外完整成了另外的含义。
少有见到爱人这样窘迫的时候,陆灯眨眨眼睛,眉梢沁着笑意弯下来:“嗯。”
顾在水怔忡着低头, 还在迟钝地思索着小心魔刚刚究竟是不是开口说话了, 想象过不知多少次的清凌嗓音已清晰地落在耳间。
裹着肚兜的小娃娃摇摇晃晃爬起来, 满满抱住他的手臂,藕节似的胳膊白皙柔嫩,脸颊被通红的肚兜映上淡淡粉色,仰起脸朝他亮出笑容,一本正经重复他的话尾:“我是你的。”
“……对。”
顾在水怔了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心头蓦地一跳,脸上瞬间烫得堪能炼丹。含含混混应了一句,别开脸声音愈低:“他们敢欺负你,我帮你去揍他们……”
一个一个的揍,然后再想办法多弄点金风玉露回来。
小心魔似乎很懂事,没有缠着他玩闹,听话地松开手臂。仰头正要开口,宗主火急火燎的神识已经在识海里刮起了阵阵微风。
顾在水眼疾手快地帮他按住了肚兜。
陆灯:……
眼睁睁看着小心魔低下头之后的神色愈发奇异复杂,天水真人心头愈慌,眼疾手快捡起那半片袖子把人一裹:“我这就去!”
陆灯还在低着头研究自己光屁股的新造型,顾在水的神识已化作剑光,咻地出了识海。
……
出征天门大会的头一天,整个未央宗长老级别以上的存在都被纯钧峰峰主追着拿剑鞘揍了一顿。
从那个叛徒口中逼问出师弟可能生了心魔的秘密,宗主担心得直掉眼泪,一边被师弟按着拿剑鞘暴揍,一边飞鸽传信给药谷,想要问清楚斩魔丹具体的副作用。
身负重任的鸽群才一飞起来,就被顾在水一剑扫落,带回去烤成乳鸽当了路上的干粮。
纯钧峰峰主用丝毫没有倒退的战力悍然压下了有关心魔的流言,当天过了正午就带着弟子们出山,走上了往天门大会的大路。
还顺便抢走了宗主刚出生的小儿子做好没来得及穿的小褂子。
宗主哭得更伤心了。
*
未央宗外的日色很好。
明亮得有点儿晃眼的阳光散落下来,晒得人懒洋洋的,脸颊都带着暖融融的微痒。微风在林间跳跃,偶尔送来清脆鸟鸣,缭绕在山周用来增加神秘感的薄雾越走越淡,一不小心就会被未散的雾气扑上一脸的细软湿意。
未央宗内苦修的年轻修士们平素难得出门,好不容易盼着有出来的机会,本该是最兴奋难抑的,此时却个个脸上带着忧色,连马匹都走得心事重重。
“大师兄,师父还好吗?”
马车走了一路,车厢里始终都全无动静。前几年新收的小师弟小心翼翼凑过来,抱着捡回的果子分给师兄弟们吃,不无忧虑地往车厢里望了一眼。
大师兄同样担忧不已,却毕竟没像几个师弟那样坐立不安,只是沉稳地接过果子咬了一口,望着车厢轻叹口气。
师尊虽然大发神威地把整个未央宗带名字的人物都揍了一遍,他们这些内门弟子却都清楚,师尊生了心魔并不是假的。
若不是生了心魔,师尊也不必特意前往药王谷求取丹药,更不必扛了那一□□袋丹药回来。他有几次去静室给师父送茶,偶尔瞥见师父吃药,都是嚼都不嚼一枚枚生吞,可见难吃到了什么地步。
原本师父说准了吃过药就不碍事,他们却偏偏在这当口护卫不力,叫外人混了进来。师尊口中说着无事,却一带他们出来就立即在马车中闭关潜修,眼下究竟是喜是忧还难以说得定。
“师父说无事,应当是不必太多想的。”
沉吟良久,大师兄还是没把更多的内情说出口,只拍拍他的肩:“去玩吧,不要担心。”
小师弟有名字,叫梁牧,不知出身,是师尊亲手在山下捡回来的。虽然没有灵根,锻体却练得比谁都结实,修习剑术时天赋也出众,师兄弟们没少替他惋惜过。
小师弟的性情没什么问题,除了因为年纪小,多少贪嘴些,连因为天赋自怨自艾的时候都少有。只是毕竟出身神秘,万一和什么不该牵扯的势力有关,到时候又是一起血雨腥风。
若是往日,师兄弟间有些话该说的也就说了。可这次出的叛徒同样也是纯钧峰上的人,小师弟来路不明,师兄弟间友爱固然是必要的,却也不能不额外多加些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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